有一年初冬,母亲禁不住我再三磨蹭,背起我去外婆家讨白果.途中,突然下起了小雪,母亲忙脱下了自己棉袄外面的厚外套给我加穿上.到了外婆家,外婆直数落:"呆丫头,你就不能好天来,总由着宏儿,看你嘴唇都冻紫了,快喝点姜茶暖暖身子……"
在外婆家待了两天,母亲又是帮外婆洗被子,又是给外公纳鞋底的,就是不提讨白果的事.我只好拿眼睛盯着外婆家门前的那棵白果树.外婆见了,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子说:"就知道你缠着你妈来是讨白果的,你和你妈一样,怕开口……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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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果拿回家之后,母亲先用火钳从土灶灶膛里夹出木材余烬,放进铜脚炉里,然后把几粒白果放在那余烬上,盖上炉盖.本来炉盖可以不用盖的,母亲唬我说不盖上白果不得熟,其实母亲是怕啪啪炸裂的白果蹦到我脸上.那脚炉本来是焐脚或者烘尿片用的,却被母亲用来烤白果!
白果烤好了,母亲剥开硬壳,取出果仁,小心翼翼地扒开去掉里面的芯,然后放进我嘴里,我要自己拿着放进嘴里,母亲不让,说我的手没洗,并告诉我,"白果的芯苦,不能吃."
不一会儿,几粒白果仁全进了我的肚子.我还想吃,问母亲为什么不放锅里多炒点.母亲说白果不能吃多,吃多了会中毒——后来我才明白,母亲不舍得放锅里炒有两个原因,一是放锅里炒没个半斤八两炒不起来,二是怕我不节制——可是,我根本不听母亲的,说不给我再吃白果,就让我去跳白果.
跳白果是小伙伴们经常玩的一种赌博游戏,我一直想玩,母亲不让,说玩那个脏兮兮的,对我瘦弱的身体更不好……母亲经不住我软磨硬缠,才同意我去玩一次,且千叮咛、万嘱咐我:要小心,别和小伙伴吵架.
得到母亲的应允,我欣喜若狂,抓了白果就走.可是,小伙伴们见我没有五色"白果",不带我玩.跳的"白果"必须是红、黄、绿、蓝、黑五种颜色,要跟走街串巷的小货郎买的.我哭着跑回家跟母亲要,母亲没法,只好答应等小货郎来帮我买.
第二天,我便守在村口,远远地看见小货郎来了,忙跑回家喊来母亲.母亲问小货郎多少钱一个,小货郎说,一分钱一个;拿白果换呢?两个白果换一个,一个鸡蛋换八个.母亲摇摇头说:"鸡蛋不能,就一只老母鸡下蛋,都不够我宏儿吃的……"
母亲回家数了十个白果帮我换了五个"白果",我才算有资格加入跳白果的游戏.一番石头、剪刀、布之后,游戏开始了.我第一次跳白果,身体又弱,哪里是他们的对手?没几个回合,就一败涂地了.
当我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里,母亲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,忙先帮我洗脸洗手,然后拿出一个煮鸡蛋,边剥边说:"我们宏儿不和他们比跳白果,比识字;赢的白果不算数,自己种的白果才是真的……"
后来,母亲病危,临终前让我在院前的菜园子里埋了几粒白果……